4G初代网民用蒸汽波来怀旧的“丑设计”，凭什么火了10年？

来源：Design360

就像一个生活在反乌托邦未来的人，找到了很多旧的VHS录像带，但他仍然感到孤独，因为他是世上最后一个人，磕了药，漂浮在日本的天空中。

——YouTube up主FrankJavcee描述蒸汽波美学

霓虹灯一样粉红和蓝色渐变背景上，拼贴着大卫雕像的头、两排棕榈树、莫名奇妙出现的Windows XP图标、日文假名，还有故意做旧的低清渣画质……这种视觉风格你一定见过，它就是“蒸汽波”。

“蒸汽波”诞生于2010年前后的互联网，从音乐流派发展成为美学流派，又经过互联网传播，从“微流派”变成主流文化的一部分。蒸汽波本质上是怀旧的，其特点是将互联网早期的图像、网页设计、音乐视频等几十年前流行文化的元素与另一些超现实、扭曲的元素混合在一起，是对80、90年代美学的一种抑郁、扭曲的呈现。

蒸汽波最初是作为音乐流派崛起的，在2010年和2011年左右开始通过音乐类社交媒体网站加速发展，涌现了一大批风格类似的音乐人，也见证了一些经典作品的诞生。蒸汽波音乐将七、八十年代的歌曲与轻爵士乐、休息室音乐混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伤感的电梯音乐”。

蒸汽波的视觉效果，就像一个霓虹灯色的童年怀旧梦境：有着金属质感却又甜美，像糖果色的早餐麦片包装盒，也像微软自带的“画图”画出来的画。蒸汽波的精气神完全是构建在互联网世界之上的。它是对超资本主义的颠覆，落满了资本的狂妄所化成的灰烬，而它的设计也被大量模仿，成为了设计师和创意人视觉词典中的一部分。

《Floral Shoppe》专辑封面及周边产品

音乐人Macintosh Plus在2011年发布的《Floral Shoppe》专辑封面就是蒸汽波视觉风格的鼻祖：混合了像素化的计算机图形、大卫石膏像的头部、日文字体、甜腻的粉色。这个封面从出现到至今已经被模仿得让人审美疲劳，但模仿者却极少提到其创作者Ramona Andra Xavier。

无论是在音乐上还是视觉上，蒸汽波都充斥着对快餐文化主题的重复和迷恋，包括八九十年代电视剧、古早电子游戏、微软艺术字、软广，但它并没有透过一个“岁月静好”的滤镜去呈现这些东西，而是把它们进行了讽刺化的处理。

蒸汽波设计的讽刺在于：它就像有一张告诉我们“经济泡沫永不破裂”的海报，故意在2009年全球经济危机后的不久出现，而此时我们都很清楚泡沫已经破裂了。

蒸汽波视觉惯用的实现方法是“丑陋的设计”，被当成是失业的音乐制作人和刚毕业的平面设计师之间的一种自嘲的玩笑。

由于大多数蒸汽波音乐都通过数字专辑的方式发行，因此基本没有材料和印刷成本的问题。但无论是线上还是实体，蒸汽波封面设计的特点都是扭曲版本的乌托邦，融合了互联网时代的经典标志和流行艺术中的梗。蒸汽波的“风格”非常“互联网”——“美学”一词被拼写为全角字符的“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Ｓ”。

蒸汽波的用色辨识度很高：大胆明亮，惯用模仿霓虹灯光的粉色、紫色、蓝绿色，并经常在颜色之间采用柔和的渐变。同样是霓虹灯光色调，蒸汽波比赛博朋克风格要柔和一些，因为蒸汽波要表达的是“怀旧”。

为了视觉化“怀旧”，蒸汽波也爱用文艺复兴时期的元素，拥护对称和黄金比例：标志性的希腊雕像、大理石纹理填充的3D几何形状。同时，八九十年代度假广告中的视觉元素也是蒸汽波的标志之一：异域风光、水的波纹、落日、棕榈树、海豚，等等。

蒸汽波对早期互联网元素的引用，不仅是“怀旧”，也彰显了蒸汽波自己的互联网出身。XP时期的Windows图标、对话框，屏幕保护图像、旧版艺术字、全角字符或者拉宽字距的排版……这些元素又通过增加颗粒感、故障效果处理，模仿VHS录像带影像特有的画质效果，把它们等同于旧录像带里的影像——都是过去时了。

蒸汽波经典作品《Eccojams Vol.1》唱片封面，直接从SEGA游戏《Ecco the Dolphin》封面中截取了一部分，将其与80年代电子游戏里惯用的闪亮绿松石色融合在一起。这里，海豚就代言了阳光明媚的假期，哄骗人们可以逃避社畜生活、获得更“有意义”的体验。

《Chuck Person’s Eccojams Vol. 1》唱片封面，音乐人Daniel Lopatin/Oneohtrix Point Never

一些蒸汽波音乐的封面

蒸汽波视觉用其独特的幽默感对逝去年代进行了讽刺，正因为是“讽刺”，它对色彩和其他视觉元素的选择，以及排版、组合的效果，不一定会符合所有人的审美。

因此有人说，蒸汽波视觉惯用的实现方法是“丑陋的设计”，被当成是失业的音乐制作人和刚毕业的平面设计师之间的一种自嘲的玩笑。

蒸汽波风格的另一重要体现是经常使用西方人看不懂的汉字和日文字符。这既强调了蒸汽波简单粗暴的采样方式，也暗中呼应了全球资本主义。一些批评家认为，这样使用非西方文字实为一种文化挪用。

“日语文本是蒸汽波视觉识别的一个标志属性，而很多作者都是西方年轻白人男性，他们确实把这些文字简单粗暴地与80年代的科技潮联系在了一起。但是换个角度看，在后互联网这个不注重地理位置的时代，强调一种文化的地理准确性真的还重要吗？”网页设计师Rob Arcand曾经提出疑问，反驳“文化挪用”的观点。

蒸汽波视觉作品中经常出现中文和日文字体

消费蒸汽波，人们实际上是在以调侃的方式，与全球资本主义、糟糕的平面设计、战争、技术、甚至人自身，进行和解。

蒸汽波自带一种虚无感，又为虚无主义涂上了鲜艳的色彩，也许正是蒸汽波如此迷人的原因。蒸汽波音乐和视觉都是关于资本主义的“糟糕之处”的，但同时也对这种“糟糕”进行讽刺化处理，使其再次变得美好起来。

消费蒸汽波，人们实际上是在以调侃的方式，试着与全球资本主义、不好的平面设计、战争、科技发展、甚至人自身，进行和解。在这个层面，蒸汽波是归属于后现代乃至达达主义的——它融合了高与低、好与坏。它是盲目、乐观的未来主义。

到了2012年，蒸汽波获得了更广泛的认可，也产生了好几个分支流派。经过短短几年，它就成为了主流文化。2015年滚石杂志“你必须认识的新音乐人”名单上列出了蒸汽波组合“2814”，将以前的“微”流派放置在了更为宏观的镜头下。

2015年的MTV电视台风格

在很多人看来，2015年标志着蒸汽波结束的一年，因为它的小众美学被大众所吞噬、并为大众所量产。2015年的MTV电视台进行了品牌重塑后，其视觉形象明显是蒸汽波风格的，充斥着艳丽的粉色、故障风格、不协调的动态、用户上传的内容、 90年代电脑游戏的画面。

当一种原本反消费主义的美学成为一个大企业的门面时，它就时日无多了。2015年底，蒸汽波都有了自己的悼词：Sandtimer的专辑 《Vaporwave is Dead（蒸汽波已死）》。

《Vaporwave is Dead（蒸汽波已死）》

随后几年，蒸汽波被泛滥运用在大众流行音乐视频中，最终流入了模因（meme）文化里。2016年出现了《Simpsonwave（辛普森波）》，当时19岁的YouTube用户Lucien Hughes使用Adobe PR和AE对动画片《辛普森一家》进行粗糙的变形和拼接处理，创造出蒸汽波版本的辛普森一家，配上清凉电子乐，效果非常和谐。

《辛普森波》这种玩“蒸汽波”梗的作品，就像蒸汽波本身一样，既能引起童年看电视时纯真的怀旧感，也能唤起成年人的一种疲惫感——活在这个充斥着屏幕的世界中的疲惫。

变化——尤其是势头过于迅猛的变化，是让人恐惧的，而蒸汽波的音乐和美学将怀旧与乌托邦/反乌托邦的未来完美结合，巧妙地概括了这种恐惧。 

蒸汽波相对短暂的存在为今天提供了一种特殊的怀旧方式。它出现以来的十年里，数字世界极大地重塑了我们的音乐、视觉语言。对比现在网络的喧嚣，2010年代初，3G刚退出舞台，4G刚兴起，互联网可以说是宁静的。所以即使是当时属于复古未来派的蒸汽波，在现在看起来也有点复古了。

蒸汽波迷们最近在Discord上创建了一个频道来庆祝它的10周岁生日，纷纷上传音乐、视频和艺术作品，做成一个纪念合集。这些作品展示的不是蒸汽波风格的演变，而是对它根深蒂固的理解。今天的蒸汽波爱好者仍然活跃，蒸汽波音乐仍在不断推出，但大家似乎认定了蒸汽波已经就是它该有的样子了，并没有再打算去进化它。

蒸汽波10周年纪念参与者的部分作品

蒸汽波深爱着模拟技术，也依恋不断进化的互联网，后者让它得以传播。它沉湎于我们童年时代的电视剧和电子游戏，又将其作品放置在最终扼杀了这些东西的网络平台上。文化评论家Redmond Bacon认为：“蒸汽波通过批评过往岁月的纯真，反衬了现今的不如人意。”蒸汽波结合了怀旧与戏剧性的讽刺：我们就像剧里的观众，我们身处其中，很清楚世界出了什么问题，却无能为力。

对平面设计师来说，也许更值得关注的是“蒸汽波”这一风格的标志性元素是内在、固有的，且具有极高的辨识度。即使是没听说过这个词的人，也知道大体上有这么个风格。

自从2015年主流化以来，蒸汽波在平面设计中已经占有了一席之地，这个风格才十来岁，其实算是相当年轻。有观点认为2017、2018年的平面设计趋势中就有蒸汽波元素的影子：比如高饱和度的色彩、渐变、3D图形、几何形状、拉开间距的小字体，以及作为2018年度色彩的“紫外光色”。

蒸汽波之所以能在音乐和视觉方面都蓬勃发展，是因为它简洁地总结了当今世界的变化之快，快到让人恐惧，而能做到这点的美学并不多。变化——尤其是势头过于迅猛的变化，是让人恐惧的，而蒸汽波的音乐和美学将怀旧与乌托邦/反乌托邦未来完美结合，巧妙地概括了这种恐惧。 而在一切文化都可被拆解、重组的后互联网时代，蒸汽波哪怕正如前文所述暂时不会继续进化，却肯定会以多种方式续存。

资料来源：eyeondesign.aiga.org

作者公众号：Design360（ID：design360magazine）